卧室门漏了条小缝,佐藤真希踮脚往外瞄,保姆挨在沙发边打瞌睡,电视声聒噪。半晌,她阖紧门,退到阳台上,两层高的小别墅外蹲守着不下五个保镖。
她蹑手蹑脚躲到窗帘后拨电话:“是我。”
沉均晗避开护士,顺着楼梯下来:“怎么样?”
“我被囚禁起来了。”佐藤轻轻喘气。
“见过朴正雄了吗?”
“…没有,金悦来过两回,和你猜的一样,她想留下这个孩子。”
“想办法找点麻烦,拖住他们,我还需要时间。”沉均晗扶了把眼镜,余光越过窗檐瞥见三人。
“好。”
通话结束,佐藤把手机重新贴到床板背面,尔后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,盯着镜子里的脸发愣,倏地抬手把瓶瓶罐罐全部挥到地上,尖声叫喊道:“放我出去!我要出去!”
保姆惊醒,吓了一跳,急忙冲进来:“你别…别激动……”
“我要出去!”佐藤捂住肚子,泫然欲泣。
“好,我打电话叫太太来,你小心身子!”
姜朝拉了张椅子,坐到朴嘉跟前谈天,逗她笑得前仰后俯:“真的假的?”
“哎,你还别不信,我爸哪回和大伯母一起吃饭脸色好看过?”姜朝寻了把水果刀削苹果,满嘴跑火车。
“这话给她听见,鼻子都要气歪。”朴嘉咯咯笑。
这两人玩笑开到金悦头上了,还好她不在,不然光是想到那张脸就好笑,月季捧着茶盏,忍不住噗嗤一声。
“好了,你们围着我说话头疼。”朴嘉笑意不减,“我想和月季单独说几句,两位男士可以去帮我准备下晚餐吗?”
姜朝没多想,刀刃往上一挑,割断果皮,站起来还不忘贫嘴:“嘉嘉姐嫌我烦了,我走便是。”
朴嘉拿他没辙:“你去看看善雨发烧没。”
“得令。”姜朝比个军姿,悠哉踱出去。
沉均晗顿滞片刻,视线若有若无落到月季身上,晦暗不明:“晚上喝汤吗?”
“嗯,老样子就好。”
他不再多言,抻手捞西装,体贴地替她们关上门。
月季坐下,拈起那颗苹果继续削皮:“气色好像不如上次。”
“是啊,养了许久,还是不争气。”她浅笑,习以为常地说着丧气话。
“你别忧心太多。”
朴嘉抽了抽衣领后的长发:“这两天还不错,我找到合适的骨髓了。”
“那真是太好了,什么时候可以手术?”月季抹开刀背上的果皮,由衷笑道。
她垂眸:“医生不建议做……”
月季微怔,手里还捏着根牙签:“为什么?”
“他说我现在体质跟不上,手术有失败的风险。”
“…那你想好了吗?”
“还没。”她耸耸肩,咬了口苹果。
月季蹙起眉头:“因为在画展上受了伤吗?你答应为义卖宣传的时候,我就应该劝你。”
朴嘉摩挲着嶙峋的手背,无奈一笑:“是我自己的决定,我可以负责。”
“……”
沉默须臾,她转移话题:“好啦,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?”
“我是代表敬爱会和受赠的白血病患者来感谢你的,虽然董寄书的画没卖,但结果依然比预想的好很多,多亏了你的加入。”
她长舒了口气:“其实…最开始我是有私心的,现在听你这么说,我发自内心感到高兴。”
“这就是慈善的意义吧。”
朴嘉点头,眼底烁过几分光彩,精神不少。
果盘中余下的苹果肉氧化很快,敷上层淡黄色胶状薄膜。月季弯腰替她掖紧被角,顺势瞥了眼那副消瘦的肩胛骨,心中不是滋味:“嘉嘉姐,活下去。”
朴嘉讷讷笑出来,忽而又鼻腔一热,鲜血止不住地往下淌。
“你流鼻血了!”月季大惊,慌忙往外跑,“我叫医生。”
当事人倒是淡定不少,右手伸到鼻尖下抹了把,湿漉漉的,衣襟也被血水沾湿。她抽出张湿巾纸堵住鼻子,视线逐渐模糊,嘴唇无声地张了张。
对不起。
天色擦黑,冷雨浇的芭蕉叶东倒西歪,花圃中溢出污水,横铺到地面,留下两道泥泞的辙痕。
身后大门传来响动,沉均晗掐灭烟蒂迎过去:“她怎么会突然晕厥?”
医生拉下口罩:“朴嘉小姐之前受过惊吓,加上底子太差,不能过劳,沉先生还要多陪陪她,少操心才好。”
沉均晗随口应了两句,便走进来。病床上的人缩成小小一团,化疗帽静静搭在枕头上,像只小刺猬。
他调整呼吸:“嘉嘉。”
朴嘉没有力气,只歪着脑袋:“他们走了?”
“嗯。”沉均晗坐到她身边,“晚上还有胃口吗?”
“吃不下。”朴嘉倏地抓住他,手指沿着他的掌纹一点点描摹,模样认真。
由着她的动作,沉均晗放轻语调:“早点休息,我最近都住在这边,有什么事叫我。”